自律神經失調會造成的各種問題,尤其現代人工作家庭壓力大

容易有以下狀況:

廣泛性焦慮癥,憂鬱癥,抑鬱癥,恐慌癥,強迫癥,躁鬱癥,腸躁癥,膀胱過動癥

並伴隨頭痛,眩暈,失眠,臆球癥(喉嚨一直感覺有異物),胃食道逆流,耳鳴,睡覺一直醒,胸悶,胸痛,心悸恐慌,吸不到氣,易喘,胃脹胃痛,腸躁癥,頻尿,陽痿早洩,頭麻手麻腳麻,血壓高。

在相關門診中,尤其像是業務、設計、工程、教師、作業員等類型的職業,自律神經失調的狀況最為明顯

對於有慢性疼痛的人來說,若沒有重視自律神經失調,其嚴重性更是不言可喻。

自律神經失調可能危害機體的消化系統,造成脾胃不調,引發消化系統疾病。

有研究顯示,胃和小腸在晚上會產生一種對消化道粘膜有修復用處的化學物品tff2蛋白質,假如自律神經失調導致睡眠不足,就會危害這種物品的產生,從而大增胃炎、胃、十二指腸潰瘍、潰瘍性結腸炎等疾病的發作率。

偏頭痛:長期失眠引發偏頭痛的原因可能與顱內小動脈和毛細血管收縮致使腦部皮質缺血有關,這部分自律神經失調的患者除了出現睡眠障礙外,還會在晚上睡眠期間反復出現頭痛癥狀。

慢性疲勞綜合癥:本病在臨床上很多見,特別是女性失眠患者,她們常訴說自己疲憊乏力,即使臥床休息也不能緩衝疲憊部分病者還具有低熱、畏寒、頭浦、咽喉浦、心煩、急躁等不舒適癥狀。

此外,長期自律神經失調還可引發中老年人腦病、女性更年期綜合癥以及糖尿病等嚴重害人體健康的疾病。

所以專家強烈建議大家,千萬不要忽視自律神經失調的癥狀,大家應謹慎對待並應及時採取治療措施。

底下是自律神經失調所引起的癥狀,如果符合下列5點以上,可立即前往診所掛號尋求解決途徑

自律神經失調門診中最常觀察到的癥狀如下:

對睡眠品質不滿意

.上床後翻來覆去睡不著,往往需要躺30分鐘甚至更久才能入睡;
.夜裡醒來好幾次,多在2次以上,醒來之後很難再入睡;
.早上醒得早,比正常起床時間早醒30分鐘以上;
.總睡眠時間不足6.5小時;
.睡眠品質下降,醒來仍然感到困倦,感覺體力沒有恢復。

白天正常活動受到影響

.白天精神狀態不佳,感到困倦、疲勞,想睡覺;
.工作和學習時,難以集中精力,犯錯次數增加,記憶力下降;
.情緒上,感到緊張、不安、出現情緒低落或容易煩躁、發怒;
.社交、家務、職業或學習受影響等。

而自律神經失調治療真的不難!讓您減少甚至停用安眠藥與抗憂鬱西藥…恢復該有的身心平衡。

廣和中醫診所與廣仁堂中醫診所運用傳統中藥來調理過度緊繃、亢奮的情緒,依據中醫藥的學理來調理體質;多管其下,改變您的體質,調理平衡

不是單純以藥物來壓制癥狀;經過一系列的療程,很多患者就慢慢減少甚至停止安眠藥、抗憂鬱藥物等西藥的長期依賴,回歸到身體原始的平衡統合狀態,這就是身體原始自然和諧的狀態。

透過我們診治改善自律神經失調的患者都可以漸漸找回正常的生活品質,使用正確的方式將幫助您擺脫失眠的痛苦!

底下為診所相關門診資訊圖片

 

SSll15CEFDE5廣和中醫診所

不 得 了 文/沉穗         這是我很早前聽來的一個故事。我想把它以小說的形式寫下來的唯一原因就是今夜突然想起了它。尤其在晚上,這樣的故事很適合在這樣的時光背景下講述。      首先,我得先從交代地點講起。      縣城不大,但人口流量不小,不甚寬闊的街面總是熙熙攘攘。尤為熱鬧之處,便是那劇院門口,猶如三十年代的上海灘,或如當下的京城,總想展示自己的角兒始終把這里當作捷徑平臺,一個事件、一條緋聞一旦在這里發生或公布,不幾日縣城里定是婦孺皆知了。   這天,同往日比并無什么特別之處,劇院門前兀自熱鬧非凡:年輕人結對鉆進劇院臺階前的帳篷下打起了臺球;北街韓老六的零食攤兒已經擺開,他的特色是炒杏仁,咀嚼起來,滿嘴油香,看戲或電影時,沒有不從他那里抓一兩塊錢的,用一張孩子讀過的課本紙疊成斗狀盛了,于是劇院里便彌漫了陣陣炒過的杏仁香;擺卦攤的劉四還是蹲在劇院與百貨商店之間的磚墻下耷拉著眼皮,任一縷烏黑的胡須在腳前描有陰陽魚的紅布上空自在輕拂。   十斤提著籮筐從東大街轉悠著上來,他環視著劇院門口一帶,想尋個地方把昨日在河里打的魚賣了,好給癡迷繡花的母親買些彩線回去,因為母親答應要給他繡一個蓮花娘子掛在墻上,好招引漂亮姑娘做他的媳婦。   “不得了!不得了!”   突然,有人大聲喊了起來。此時,打臺球的年輕人舉著桿子開始四下張望,正在給一小孩稱杏仁的韓老六舉起雙臂定格空中也在探尋這一聲接一聲來自哪里,大街上的行人有的驚慌失措左顧右盼——原來,是陰陽先生劉四在喊,聲音頗為高亢,只是那眼皮依舊耷拉著。       好多人開始圍攏過去,紛紛好奇地打探:“咋了?啥不得了了?誰不得了了?”劉四一會兒慢悠悠翻開眼皮看看,一會兒又閉上眼睛默不作聲,無論旁觀者如何著急,他自顧間歇一下又脫口喊出幾聲“不得了——不得了!”人們見總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便不禁覺得無味起來,開始悻悻地陸續離開,嘴里嘟囔著“陰陽怪氣、有病”等類的不滿言語,各行其道去了。   十斤向前走了幾步,本也要圍過去看個究竟,但考慮到自己的攤位還沒有著落,就轉身向劇院對面的街邊走去。誰知他剛一轉身,劉四那里又是聲嘶力竭的一聲:“不得了了!”他本能地回過頭,從人群的腿縫間看到劉四還是耷拉著眼皮,只是臉的方向正朝著自己。他扭身又走,發現街對面釘鞋匠的旁邊正好有一塊空地。   “不得了——了!”劉四又喊了起來,聽聲音似乎還有些著急。不知怎地,十斤此時的心里竟有一絲不安起來,冥冥中腳步開始不由自主地回轉,移動,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劉四的面前。   “先生,啥不得了了?誰不得了了?”他也開口問起了劉四。   劉四眼都沒抬一下道:“你。”   “我?”十斤有些詫異,“我怎么不得了了?”   劉四驀地睜開眼睛,緊緊盯著十斤道:“小伙你聽著,三日之內你有血光之災!”   “我……”一句話說得十斤打了個寒噤,連忙蹲下,籮筐的魚扔在一邊也不顧了。   “街上這么多人,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得了了?”十斤定下神來,疑惑地問。   “信了,就聽我言;不信,請走你路。”劉四賣起了關子。   “先生,信,我信。”心中愈增的不安促使十斤懇切地說,“那我該咋辦啊,先生。”   “好。聽著,從今晚起,讓你最親的人陪著你,這人不得睡覺,不得眨眼,子夜前后最為關鍵,連續三日夜夜如此,過了這三天方可無事。”劉四一字一板地說,下頜那三寸黑須上下翻飛。   “謝了,先生,太謝你了。”十斤感激道,“只是我的魚還沒賣,我沒錢給你。”旁邊有人竊笑,有人搖首走開。   “對你,我今天分文不取,因為你可能是我在縣城的最后一個買賣了。”劉四微微笑了笑,最后重重地說出了四個字:“切記、切記。”然后再次耷拉下眼睛,閉上嘴,三寸黑須一動不動了。   “那…那這魚都給你,請先生不要嫌棄,三日后,我定當厚報。”十斤說完,站起來,分開人群,轉身就向家的方向奔去,無論劉四如何喊他,他都仿佛沒有聽見,但劉四最后的一句話還是飄入了他的耳朵:“得了了……得了了……”       十斤的家在縣城以東十里開外的村子。村子的東邊有一條寬闊的河,河水澄湛,流速舒緩,盛夏的時候,河兩邊的蒹葭、蒲葦葳蕤搖曳,無數的水鳥穿梭其間,啁啾不休。十斤的家就在河邊,清晨起來,站在院里,即可望見河面上乳白色的霧煙輕繞在墨綠的蒲蘆叢中。每逢暑假,孩提時的十斤總會跑過門前一片平整的空地,再下一個緩坡,和一群光腚的孩子匯聚一起,在河里游追嬉戲,用籮筐撲魚撈蝦。在村里這種快樂的日子一直延續著,直到他考上高中卻不得不輟學的那一年。   “三日之內…血光之災…最親的人……”十斤腦海里不斷重復著這樣的聲音一路飛奔著。最親的人?最親的人當然是母親了,也只能是母親了。他的眼前開始晃蕩著母親慈祥的臉,以及那拿著竹繃子飛針走線的粗糙的手。母親嫁過來的時候,一直不能生育,爺爺等不住抱憾而終,奶奶也快要熬不住的時候,十斤出生了,那年母親正好三十五歲。出生的那日,父親在河里偏偏又撈起了一條十斤重的鯉魚,于是他的名字也就這樣順勢而得了。第二年,奶奶含笑九泉,臨死的時候,她說要把這個最好的消息帶給爺爺。母親真要感謝自己這雙現在看起來十分粗糙的手,這雙手巧賽織女,任何東西一經她手,都會栩栩如生地走入繡布中。要不是這雙令全村人艷羨的手,十年不育的母親也許早被父親休了。然而,母親的命還是苦。       “血光之災……血光之災……”十斤腳步匆匆,腦海里依舊排浪滔天。那個血光的下午怎能讓十斤忘懷?那個暑假,是一家最歡樂的時光,因為十斤考上了縣城高中,母親的繡繃上天天都開著花兒。可真是樂極生悲,一個下午太陽落山時分,父親被幾個村人抬了回來,右小腿砍斷了,十斤只感到眼前一片血肉模糊。母親先驚后悲再大聲嚎啕又低聲抽泣,等給父親截肢醫治出院回到家里,母親像換了一個人,臉上多了皺紋,瞬間憑添華發,出神無語是她的常態,繡繃上開出的只有新痕壓舊痕的淚花。原來,父親是被村西街的石頭砍的。不知他和石頭的媳婦是何時勾搭上的,聽說那個下午在外打工的石頭突然回來,不進家門,徑直去了他家的蘋果園,發現他媳婦正和父親廝纏在一起,二話不說,操起田埂上一把鋤頭就朝父親赤裸的腿上砍去。男人的怒吼與女人的尖叫喧囂了蘋果園的靜謐,樹葉和青果在鋤頭的揮舞中凌亂飄落……從醫院歸來,父親一直緘默不語,飄忽的眼神總回避著他和母親,即使撞見,眼里的愧疚、畏懼乃至可憐讓人不堪卒讀。不久,父親還是走了,是在一個中午喝農藥走的,那時十斤正和母親在縣城的集市上。從發現父親死亡到安葬結束,母親一直未流一滴淚,只是在要求十斤輟學的時候,她流淚了。她說請兒子原諒她供不起他上學,其實還有一個只有十斤才能猜出的原因,那就是母親不想讓他識文斷字了,因為石頭的媳婦喜歡上父親據說就是因為父親身上有濃濃的書香!   “血光之災…最親的人……”這句話在耳畔反復回響著,他終于看到了樹木掩映中的村子。村子里,有他的家;家里,有他最親的人——媽。近年,媽又繡花了,而且農閑時節還催促他外出打工,說男人總窩在家里沒出息。十斤怕媽一人在家孤單受欺負,遲遲不愿出去,媽逼得緊了,他就在縣城打幾天短工,無論多累、多晚,他都會回家里睡覺。父親死后不久,媽燒了父親所有的書。沒有書看,十斤卻喜歡上了畫,用鉛筆在過去的作業本背面閑暇時就畫,畫雞、畫豬、畫河、畫蒲葦、畫洛神……他喜歡洛神是因為在初中時候迷上了歷史書上一幅顧愷之的洛神賦圖,那時他常常幻想門前的河里靜夜中也許會浮現出洛神,明眸皓齒,衣袂飄飄,笑吟吟凌波而至他的家里,給他家的案板上堆滿無數條魚,然后又飄然而去。有一次他畫洛神,畫著畫著突然不敢畫了,因為他發覺這洛神越來越像一個人,這人恰在他的村上,且偏偏是村西街石頭家的姑娘!石頭家的姑娘比他低兩級,在學校里是公認的美人,石頭媳婦一心要女兒好好上學,讀高中、考大學,做個知書達理的女子,可這姑娘就是開不了竅,補習了兩年,還是沒有考上高中,最后跟了縣城一位同學偷偷跑到東莞去打工,她母親差點被氣死。一年后,她回來了,竟一下子像個城里人,柳眉彎彎,薄唇紅艷,一步裙裹得身材凸顯了大姑娘的韻致。聽說確實掙大錢了,但村里又有人背后悄聲議論說自己的兒子曾經在東莞碰到過她們兩個,打的并不是什么干凈的工。父親去世后,他們兩家成了仇家,母親對石頭媳婦更是恨之入骨。盡管石頭媳婦總想在他們面前表現出強烈的內疚,但相逢時母親總要先朝地上唾一口,然后狠狠地罵一句“騷狐貍”便揚長而去。有次,石頭家的姑娘和十斤在河上的木橋頭邂逅,不由自主地站住丹唇欲啟,十斤卻錯愕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匆匆躲開了。可不知怎地,以后畫洛神一畫就畫得更像她了,十斤十分害怕,生怕母親哪天會突然看出來傷心責罵,就用橡皮反復擦拭,直至洛神面目全非。其實他畫畫媽并不反對,也許媽感覺兒子是遺傳了她的天賦,有一天還說讓他當教師的舅舅把十斤介紹給學校的美術老師呢。       “三日之內…最親的人……”一路上就這樣思緒翻滾著,他的家到了。   母親是坐在院子里那株碗口粗的銀杏樹下的。已值深秋,銀杏樹葉黃綠相雜,秋風掠過,幾片黃葉翩翩落下,宛若幾把金黃色的小團扇,靜靜地落在母親花白的發梢、腳下的地面和不遠處的井邊。母親繡花的手顫了一下——今天繡花針已經好幾次扎到她的手了,她索性把繃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用嘴吮了吮左手指,抬眼遠眺河邊。恰恰這時,兒子十斤慌慌張張地闖入了她的視線。   “媽、媽……”十斤嘴里連聲叫著,眼眶里眼淚就開始打轉。   母親一驚,慌忙站起,一下子抱住十斤道:“娃,咋了、咋了?!”   “三日…之內…有…血光之災。”十斤氣喘吁吁地說。   “娃,別急,慢慢說。”母親把十斤扶到凳子上,扭身回房去倒水。   喝著母親倒來的水,十斤把上午去縣城賣魚遇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在他講述的過程中,母親一會兒凝神,一會兒失色,一會兒屏息,一會兒哀嘆……   “天哪,難不成你要絕了我家么?!”母親聽完,一手抱著十斤的頭,一手在大腿上拍打著說。此時,院子里很靜,又有幾片金黃的銀杏樹葉在空中旋轉,遠處的河面上在太陽的照射下泛著鱗光。   靜默了一會,母親開腔了——“娃,劉四的話不可不信,咱家多災多難,還要全信。劉四他爺當年就是咱縣里有名的陰陽先生,這劉四是他爺的真傳。我在你舅家當女子的時候,就聽說過村上一家丟了一只羊,主家跑去找劉四,劉四掐指算了算,給來人指了個方位,果然就找見了。這人神著呢。”母親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十斤才發現母親是剛剛哭過的。“娃呀,放心,從今晚開始,你就睡在媽的房子。媽陪著我娃,一眼不眨,我看哪個騷狐貍精敢碰我娃。”母親說完,擁著十斤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慰道:“白天咱該干啥干啥,晚上有媽呢。這三天留心就是了。”   “嗯。”十斤點頭應著,緊緊地抱住了母親。   “喵——”一聲,十斤和母親幾乎同時轉過頭:一只黑貓從北院墻上走過。       晚上,母親早早就關了院門,而且把所有的關子和插銷都一個不剩地關上、插上。上炕的時候,母親又緊緊地關了窗子,還把她用了多年而油光發亮的桃木梳子放在了窗臺上。傍晚時分,母親讓十斤把過年才用的那個六十瓦的大燈泡換上,現在的房間頓時比平日亮堂了許多。十斤趴在床上畫他的畫,母親則拿起竹繃繡她的花。臨近子夜,驚嚇不安了一天的十斤實在撐不住了,就對母親說:“媽,我太困了。”母親笑道:“那就睡吧,媽一點也不困。”說完,繼續瞇著眼睛繡她的花。整個晚上院子里出奇地靜,一丁點聲響也沒有,那幾只蘆花雞都沒鳴一聲,而母親也真的一夜未曾合眼,竹繃的白布上倒是憑添了四朵鮮艷的石榴花。   天大亮了,十斤睜開眼睛,已經被母親打開了的窗外,太陽似乎快要噴薄而出,因為十斤看見窗欞上鍍的那層金光如同春天里忙碌的蜜蜂腿上蛋黃色的花粉。他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第一個晚上就這樣平安度過了!他聽見母親在廚房里正在做飯,于是便決定立即起床,幫母親做好飯快點吃了,好讓母親早點睡一覺,她肯定乏透了。早飯是他最愛吃的包谷糝子,包谷是今秋剛剛收獲的新包谷,粉碎得小米大小的包谷糝被母親用柴火熬成金黃色的糊狀,和曾經上初中住校時學校大黑鐵鍋熬的一樣粘稠油香,就著母親調成酸辣的蔥拌白蘿卜絲,真是勝過人間任何山珍海味。吃罷飯,十斤催促母親快去補覺,自己就去洗鍋,卻發現水甕里水不多了,就提著桶去井邊絞水。這口井是父親在世的時候打下的,本來他們家一直在距離不遠的別人家打水吃,可前些年不知怎地那家的井水和附近幾家都變成鐵銹色了,即使沉淀半天喝仍入口略苦。于是為了方便,父親就請人在自家院里打了這口井,井深十數丈,水質清冽甘甜,村人吃了,都說十斤家的井不是污染層的水。此時,十斤雙手邊絞著轆轤,邊望著大門外銀白色的蘆花在秋風里飄舞。那是洛神在吹蒲公英吧,他想。驀地,他感覺轆轤振蕩了一下,接著就變得輕飄飄的,差點閃壞了他的胳膊。他明白——井繩斷了,快到井口的一桶水掉下去了!他沒有打擾睡覺的母親,輕手輕腳出了門,急匆匆跑到后村把擅長井底打撈的吳三叫過來,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把鐵桶撈了上來。母親迷迷糊糊的,其實并沒真的睡著,似乎覺察到外面發生了什么,可又感到距自己非常遙遠,心中下意識的隱隱不安卻撲朔迷離。   又一個夜晚降臨了。母親照例關緊了大門、房門和窗戶后,和十斤回到炕上。今夜的月亮特別大、特別亮,進母親房間的時候,十斤是依依不舍地多看了月亮幾眼的。那時月亮正掛在銀杏樹的樹梢,它的銀輝像乳液一樣從銀杏樹密密的枝椏上流下來,一直流到房檐下的地面上,地面便白瑩瑩耀眼,使得十斤恍若置身月宮一般,身邊的銀杏不再是銀杏,而是那吳剛砍伐的桂樹了。母親還是繡她的花,十斤趴在炕上入神地看著母親。記得小時候母親繡花的時候,他就擁著被子枕在母親盤起的腿上,靜靜地看著母親上下翻飛的右手,看著一枝一葉在母親靈巧的指尖抽枝發芽,開花結果。看著看著,就睡去了,睡得很沉很沉,似乎這中間母親叫了他一聲,且還拽了他一下,但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個日出迎接他了。一大早,母親就對十斤提起昨夜的事情,說尿盆在房間里,十斤起來卻要開房門出去,她就下炕把十斤拉了回來。十斤說不尿,就呼呼地又睡去了。十斤很奇怪道:“我怎么不知道?”母親怔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他,說:“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下午,母親就叫來了十斤當教師的舅舅,把這幾天所有的事情給弟弟講了一遍,并說:“我怎么越來越害怕了呢?今晚就是最后一夜了。”   舅舅道:“他是否得夜游癥了?” “不知道,娃上初中后就自己睡一間房了。”母親答。   “那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舅舅問。   “反正我沒見過。昨晚嚇得我都無心繡花了,一眼不眨地看了他一夜。”母親憂心忡忡地說。   “姐,不要怕,我今晚不回了,陪你們把這最后一晚度過去。”舅舅說,“劉四神里神氣的,誰知道是真的假的。”   “誰不想是假的呢?可這幾天總是感覺哪里不對勁。原本白天想補個覺,但根本就睡不著。”姐姐看著屋外面正在給雞架下墊土的十斤說。   “照劉四講,今晚是最后一晚。前兩晚啥也沒發生,今晚應該是關鍵的一夜,我和你們就睡在一起吧。”舅舅道。   母親連忙阻止道:“那不行,劉四說必須是最親的人。既然信人家劉四,還是不要亂來的好。”   突然,外面傳來急切的拍打聲。二人循聲望去,見十斤正在雞架下用鐵锨拍打著墻角。 “咋了,十斤?!你做啥呢?”母親驚呼著,奔了出去。   “一條蛇!花的。”十斤不回頭應著,“跑了,從墻縫跑了。”   “哦——”母親又返身回來,對著十斤道,“這娃,把人嚇的,還以為咋了呢。別打了,蛇是神呢,讓它走吧。”   舅舅低頭不語,正一張一張翻看著十斤的畫。   黑夜,如約而至了。   舅舅和十斤母子倆拉家常將至午夜時分。因舅舅在家,母親和十斤既感到格外安全又格外興奮,扯東家拉西家,幾乎忘卻最近發生的一切事情。母親連續兩夜未合一次眼,白天因心中忐忑也幾乎無法入眠,要不是她剛才打了個哈欠引起警覺,真忘記督促弟弟趕快離開他們呢。舅舅于是走出姐姐房間,去了趟廁所,就回到十斤的房間睡覺去了。十斤的困勁也上來了,遂脫了衣服,身子朝后一仰就躺下了。母親又檢查了一遍大門關子和插銷,回身關緊房門及窗戶,亦上炕靠在墻上繡起了花。   “媽,你說世上有鬼么?”十斤看著母親冷不丁問了一句。   “呸!半夜三更的你胡說什么?”母親嚇了一跳,停下手中的活責備道。   “人體是肉體和靈體組成的。人死了,死的是肉體,靈體卻不死,而且還會在空中看著自己所依附的肉體被人們清洗、穿衣、入殮、安葬。”十斤仿佛沒有聽見母親的責備,繼續說著自己的話,“人的靈體叫鬼,動物的靈體叫妖,植物的靈體叫怪……”   “呸、呸、呸,你這娃今晚咋了,叫你不說你還越說越來勁了?”母親毛骨悚然了一身虛汗,“你聽誰說的?這是誰的鬼話?”   其實這些是十斤在縣城打工時去圖書館看的,但他不敢對母親說他看書了,就敷衍道:“是我老師原來講的,剛才忽然就想起了。”   “把嘴閉上,快睡去吧。哼!”母親不耐煩地蹬了他一腳,拿起竹繃不理他了。十斤便住了嘴,看了一眼母親,笑了笑,然后向母親這邊緊緊地靠了靠,就自顧入睡了。不一會,十斤和舅舅的鼾聲在兩個房間開始此起彼伏。   不知何時,外面起了風,吹得院子里銀杏樹的落葉在地面上嘩啦啦地翻滾,河里的蒲葦和蒹葭也動了起來,風掠葦梢的聲音忽近忽遠。       母親再次打了個哈欠,電燈下那雙黑眼圈愈加灰暗了,兩日來的晝夜煎熬,令她顯然蒼老了許多,頭發蓬亂,一根根枯絲就像被燈光烤焦了似的。又接連打了兩個哈欠,酸澀的眼里流出了淚水,眼皮宛若承載千斤,脖子實在支撐不住,頭像磕頭蟲一樣點了兩點,緩緩地低了下去,執繃和針的雙手掉落在了大腿上……她看見她和十斤的父親正坐在炕上剝玉米,十斤在一旁專注地畫著洛神。猛然一聲響,窗戶大開,萬道霞光照射進來,刺得他們睜不開眼睛。等視力恢復,她發現十斤被兩個瘦小的、戴著高高的白色喇叭帽、分別穿著黑袍和白袍的人架著胳膊正越過窗子向外飛去。她大聲叫著十斤的名字撲過去抓他們,可十斤頭也不回,兩條腿無力地垂吊著,眨眼工夫,他們便消失在亂葦叢生的河里了……   “姐,姐……”她懵懵懂懂中聽到有人叫她。 “嗯…嗯…”她嘴里應著,可就是總也睜不開眼睛。   “姐,十斤呢?你房門開著,炕上怎么不見十斤?”是弟弟的聲音。   “十斤,十斤?!”母親的心咯噔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且大的可怕。她跪在炕上轉著圈尋找,胡亂扒拉著被子,終是不見十斤的蹤影。舅舅迅速退出房間,奔到大門處,發現大門仍緊關著,就返身尋到廁所,廁所什么也沒有,又轉身奔到廚房,廚房里除了一只老鼠受驚從鍋蓋上躥了下去外亦空無一人!   “十斤——”舅舅大聲呼叫。   母親跌跌撞撞從房間跑了出來,打著手電四處搜尋。手電光柱急促地上下左右晃動著,雞棚里的雞被驚擾得開始咯咯咯地低鳴起來。 “姐,鞋!”舅舅忽地大聲驚叫,“井邊有一只鞋!”   母親一個踉蹌跌絆著過來,一把抓起鞋子,顫抖著聲音道:“十斤,十斤的鞋啊!”   舅舅趕緊搶過姐姐的手電,朝井里照去,可是井里霧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見。“一點也看不到井底呀,姐。”舅舅說。   “你在家里,我去叫后村的吳三!”母親接過舅舅的手電,打開大門,慌里慌張地出門了。 約莫凌晨四點多,帶著打撈工具的吳三連同村上幾個聽到呼喊聲的門中人與母親一同進了院子。吳三連續下井兩次,最后一次天麻麻亮時才把十斤打撈了上來。然而,一切都晚了——冰冷的十斤早已停止了呼吸!也就在抱起十斤尸體長嚎了一聲后,母親也昏死了過去……   故事到此也該結束了。   此后不久,縣城里便傳言出了幾個怪事:一是縣城東邊一個村子有位叫十斤的小伙晚上夢游,不小心掉進了井里;二是擺零食攤的韓老六兒子二牛瘋了,見了人無論男女都要色迷迷調戲一番,為此挨了不少拳腳;三是擺卦攤的劉四從此杳無音信,有人說他鉆進終南山做了隱士,有的則說他云游四方求仙問道去了。   村東的河葦黃了、綠了,綠了、黃了,河水的流速依舊如昨。   十斤的家里也就剩下老母。那天清晨她被人掐捏人中救醒后,變得癡癡呆呆,見人就抽打自己的頭道:“老不中用!叫你愛睡覺、叫你愛睡覺!”   以后的歲月里,銀杏樹下坐著的母親就成了十斤家凝固的風景,后來她又拿起了花繃,只不過繡的都是蓮花娘子,滿滿地掛了一面墻。蓮花娘子的頭頂戴了一朵粉紅色的荷花,圓圓的臉面嬌妍嫵媚,好多人看了都偷偷地說像石頭家在外打工的姑娘……         作者簡介 沉 穗,本名楊尚斌,陜西省乾縣人,國家公務員,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原《咸陽稅務報》主編。 +10我喜歡

苦  水 原創/田小勇           ------ 壹   水蓮沒上過幾天學,但是村里墻上刷的標語她幾乎都認識。澇池圍墻上的大白灰字“水利是農業的命脈”她也認識,只不過剛開始她把“命脈”的“脈”讀成了“永”。她們村子里的一個男孩叫“王永紅”,一年級時水蓮和王永紅是同桌,說是同桌,其實就是大家并排趴在用磚頭支起來的祠堂柱子上拆下的長長的扁牌上。后來聽廣播,她才知道那個字讀“脈”。   這會兒,水蓮正光著腳蹲在澇池邊的青石臺階上洗衣服。澇池的水有點味道,就好像衣服沒晾干捂了一晚上的那種味道。水里的小蟲子不停地碰她白生生的腳丫子,癢癢的,她抬腳在水面豁了幾下。   “山丹丹”牌洗衣粉很金貴,她只用一個小瓶蓋裝了一點點。她抬腳豁水的時候,二隊的狗賴正在給飼養室的牲口挑水,一看見她白生生的腳丫子就不想走了,用扁擔勾著水桶在水面一圈一圈擺動,眼睛卻不離開水蓮的白腳丫。水蓮并不知道有人看她的腳,依舊蹲在青石上嚓嚓地洗衣服,長長的辮子在她的胸前不停地擺動。倒是身邊的一個女人對狗賴呵斥道:“狗賴,你賊眉鼠眼看啥哩?趕緊滾!女子娃喔腳金貴著哩,再看讓治安主任收拾你。”說完,洗衣服的女人們都呱呱大笑起來,水蓮不明就里,莫名其妙地看著周圍大笑的女人們。狗賴訕訕地干笑著擔水離開了。狗賴三十大幾了,人長得干干瘦瘦,光棍一條,一直給生產隊喂牲口。   狗賴剛走,村東的孤老婆子提了一個大木桶來提澇池的水,沒人給她絞井水,她總是吃澇池里長蟲子的餿水。水蓮看到孤老婆子吃力地從澇池里提起半桶水,就趕緊幫她把水提到澇池口的臺階上,孤老婆子張開沒牙的嘴朝水蓮笑。水蓮心想著下次絞水時給老婆婆送一桶井水去,天天吃變餿的澇池水會生病的。   水蓮的村子在溝邊邊上,寬闊幽深的溝底有一條細細的小溪流,人下到溝底,走到溪流跟前都不忍心在水里洗手,好像一使勁那水就會斷流,就會干涸了。這水太金貴了,人們就叫它“金水”,當然這條溝也叫作“金水溝”。   金水溝底下有一座石料場,隔幾天村里人就能聽到轟隆隆炸石頭的聲音。開始時,村里人以為打雷,聽到聲音時總是抬頭看看天,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這幾天,溝底的石料場幾乎天天放炮,放完炮后,石料場的高音喇叭就會放革命歌曲,農歷四月,刮東風的時候多,那炮聲,歌聲就順著東風飄到水蓮的村子。   水蓮端著盛洗好衣服的搪瓷臉盆走進自家的土院子,她婆就顛著小腳走過來說:“蓮娃,這青天白日地怎么天天打悶雷?震得窗戶嗡嗡響,敢不是天下有啥冤屈事?”水蓮聽著好笑,就說:“婆,可不敢胡說,讓人聽見會批斗你的,現在是新社會,不會有冤屈事,那是溝底石料場放炮。”   婆仔細聽了聽隱隱的炮聲,嘟囔道:“不過年過節,放啥炮哩,窮筋抽的。”婆老了,她很少出院子門,外面的世事她幾乎不知道,只知道每天給水蓮父女兩個在灶火做飯。   水蓮正在晾衣服,土墻上的門洞洞里走進她大。   水蓮大精瘦精瘦,高顴骨,額頭上有幾道很深的抬頭紋,他的目光給人一種自信和威嚴的感覺。早幾年,水蓮媽得急病沒救過來,水蓮大一直單過著。村里有些人背后叫水蓮家為“李玉和”家,革命樣板戲《紅燈記》里的李玉和家是祖孫三代,水蓮家也是祖孫三代。   一見兒子回來,水蓮婆扭身進了廚房,她抓了一把麥秸草塞進灶口,立即,灶房里便響起了風箱的“嗵啪!嗵啪”聲,一團麥秸草燃燒的白煙彌漫在整個院子。   水蓮大朝廚房喊:“媽,我吃過飯了,公社管飯,還是杠子白面饃,你就不忙活了。”   水蓮婆從廚房出來,一股白煙也隨著她一起涌出了廚房的黑門,她不知所措地在門口站了站,又扭頭進了煙霧騰騰的矮小的廚房。   水蓮大坐在院子里的交床上,喜瞇瞇地從集花布包里掏出一包報紙包著的東西。水蓮湊過來一看,原來是兩條白白的杠子饃。水蓮驚喜地問她大,“哪來的杠子饃?”   水蓮大說:“我今天和隊長開抽黃總干渠開工誓師大會去了,會后縣里管飯,每人三條杠子饃,我就拿回來兩條,你和你婆一人吃一條。”   水蓮笑嘻嘻地掰了一塊杠子饃塞進嘴里,含混不清地問她大:“抽黃總干渠是干啥用的?”   她大興奮地說:“這可是個大工程,就是把坡底下的黃河水抽到咱們塬上,以后咱們這里就是水澆田,再也不用靠天吃飯了,澇池里的水也可以常常更新,死水變活水,咱們村要上百十個勞力給工地拉石頭,這幾天就開始動工了。”   一聽黃河,水蓮的眼睛就睜大了,黃河離他們村太遠了,翻過金水溝,還要走幾十里地,再下一扇大溝坡才能到達。那么深的溝坡,把水抽上來需要多么大的工程呀。   “明天村里就開動員大會,公社還要派人來親自動員。”   水蓮興奮起來,她愛熱鬧,明天大隊開社員大會,村里的姑娘們又會聚在一起,她們會邊納鞋底邊說話。都是些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她們熱鬧地小聲交談著本村或者是鄰村的小伙子,有人自然會說某個小伙子無傷大雅的壞話,說不定那是姑娘故意把話題朝那個小伙子身上引,其實她心里早就中意那個小伙子了。   水蓮知道這些姑娘心里的小九九,她就經常在姑娘們中間笑話她小學同桌王永紅細胳膊細腿,一口袋麥子都能把他壓趴下。不過,王永紅初中畢業后就回鄉了,經常給大隊寫標語,一人高的大字,他用白石灰水一會就寫好了。每次見到王永紅,水蓮總會心跳臉燒。可是她就是愛看王永紅,王永紅細胳膊細腿的一舉一動她都愛看,看不夠。明天開動員大會,少不了會讓王永紅布置會場,她是基干民兵,說不定她會給王永紅提漿糊桶,搬梯子,遞標語的。水蓮一想到這些心臟又忍不住怦怦亂跳起來。   想著心思,水蓮把一條杠子饃吃完了。她大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水蓮的臉紅了。   說來奇怪,水蓮看起來高挑細溜,可是,她的飯量出奇的大,放開吃,一個人能吃六個大饅頭還是半飽。   ------ 貳   幾天后,全村的硬勞力都上了抽黃工地,水蓮家所在的二隊和三隊負責給抽黃工地上送石料。水蓮和她父親分一組,就是兩個人一輛架子車,一個人駕轅一個人曳車,把青石塊從金水溝底拉上來,送到幾十里路以外的黃河岸邊。   雞叫頭遍的時候,水蓮他們已經把石頭裝好了,隊長一聲吆喝,大家便浩浩蕩蕩地啟程。幾百斤的石頭壓得架子車咯吱咯吱響個不停,架子車的曳繩深深地勒進駕轅人的肩膀里,曳車的人也是躬著背一點也不敢松勁。一出石料場便是一道二三里路的大坡,最陡的地方由飼養員狗賴牽著騾子給大家曳坡,要不然兩個人根本拉不上去。   水蓮要駕轅,她大心疼女子堅決不讓。水蓮只好曳車,她要多使勁,只有多使勁她大才能感覺到輕松。她大感覺到了,嘴里不停地說:“悠著點,悠著點,路還長著哩,一會把勁使完了后面咋走?”   水蓮不管,她覺得她有使不完的勁。上到半坡最陡峭的地方,果然看到飼養員狗賴在牽著騾子給大家輪流曳坡。等待曳坡的人就把架子車停下來坐在路邊休息。太陽已經冒花花了,四月末的太陽早就帶上了勁。大伙又熱又渴,都拿出自己帶的水喝。水蓮婆把水和饃饃裝在一個集花布袋里,布袋就掛在車轅上。水蓮解下布袋,把玻璃鹽水瓶里的涼開水遞給她大,她大抽著旱煙說:“你先喝,我抽一鍋。”   剛喝完水,就看到狗賴牽著騾子下來了。狗賴殷勤地掛好騾子的曳繩,一聲吆喝,架子車便艱難地朝坡頂移動。   狗賴趕著騾子把別人的車都是曳到坡緩處就卸下牲口拉下一輛車,曳水蓮父女的車時卻是一直把車曳到坡頂。   在坡頂候了一會,大家的車都上來了,隊長又吆喝了一聲,排著一長溜的架子車隊精精神神地朝黃河方向走去。   這以后幾乎都是下坡路,他們走得很輕松。中午時,他們來到了抽黃工地。水蓮放眼望去,只見黃河西岸的土崖下從北到南紅旗招展,人頭攢動,高音喇叭廣播著激昂的歌曲。人們正在挖土方,裝滿黃土的架子車在工地上飛奔,把土方轉移到很遠的土坎下。遠處幾輛冒著黑煙的推土機正在轟轟隆隆地推土。工地從眼前一直延伸到看不到頭的南邊。水蓮有點震撼,這么多人,這么大的工地她是第一次見到。每年冬天,他們大隊也要進行農田基本建設大會戰,全村的人都集中起來平整開墾荒地,那場面也是非常熱鬧,可是比起抽黃工地,那簡直是不足一提的渺小。   卸完石頭,他們來到他們大隊的工地吃飯。食堂是在一個綠色帆布搭成的大棚子里。蒸饃鍋剛剛打開,冒著熱氣的白杠子饃放出香噴噴的麥香,地上放著一大盆生拌洋蔥片,旁邊是一大黑瓷盆米湯。   拉石頭是力氣活,隊里食堂可以盡飽地吃。水蓮毫不客氣,一口氣吃下去三條杠子饃。當她伸手去拿第四條杠子饃時,突然發現王永紅也在她對面的地上蹲著吃飯,他腋下夾著一沓稿紙,正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她的臉紅了,不好意思地縮回了手。王永紅站起來,他靦腆地拿起一條杠子饃遞給水蓮,“你吃飽,拉石頭太累人了,水蓮,我想寫一篇廣播稿,表揚咱們拉石頭的車隊。你是咱們大隊鐵姑娘組的民兵,我就從你寫起。”   水蓮羞澀地接過王永紅遞給她的杠子饃,“拉石頭有什么好寫的?只要有勁就行。”   永紅緊盯著水蓮看了好一會,把水蓮看得面紅耳赤,手腳都沒處放了。手里的杠子饃半天也沒吃下去。她想起身出去又不知道去哪里,細密的汗水從額頭滲出,她的臉越發顯得紅撲撲。   永紅好奇怪,原來水蓮長得這么好看,平時見面也沒覺得水蓮像今天一樣美麗。長長的辮子垂在身后,頎長的脖子并沒有因為常曬太陽而變黑,白白嫩嫩的粉頸隱藏在花襯衫的小翻領里,她蹲在那里低頭吃飯,他聞到水蓮散發出來的迷人的肉肉的汗香味。王永紅的臉突然紅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他比水蓮大一歲,初中畢業后沒能被推薦上高中,他能寫能畫,大隊里的宣傳活動就讓他負責。這次他們大隊的抽黃工地宣傳鼓動還是由他負責,他每天要寫幾篇稿件在工地的高音喇叭上播放。   今天看到水蓮他們的拉石頭車隊浩浩蕩蕩地從坡頂下來,他就萌發了寫寫拉石頭車隊的念頭。   他收回青春萌動的心思,集中精力構思起他的稿件。   吃完飯,水蓮他們稍微休息了一會又準備回石料場拉明早的石頭。正在收拾的時候,工地上的高音喇叭又響起來。“同志們,現在播放石垴大隊王永紅同志采寫的廣播稿:一路歡歌送石料,誓叫黃水早上塬。——記石垴大隊基干民兵鐵姑娘王水蓮同志和他們的送石車隊......”   水蓮一聽她的名字從高音喇叭傳出立馬臉紅了,她不好意思地看看她大,她大正在認真聽著廣播,他的神色并沒有顯出多么高興。車隊里的其他人異常興奮,他們都在夸王永紅有本事,有才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寫出這么長的稿子。水蓮聽到三隊的民兵連長媳婦說:“這王永紅是個秀才,水蓮和王永紅倒是天生的一對。”水蓮一聽,臉上立即飛起了桃花暈。   水蓮大陰沉著臉說:“娃呀,以后干活悠著點,可不敢人家一表揚你,你就干活不要命了,這是出力活,勁要使勻了,要不然會傷身子骨的。”水蓮紅著臉點頭答應了一下。   水蓮成了名人了,省報的記者也來采訪她。幾天后,水蓮和她父親一起拉石頭的照片出現在省報頭版。   起初,水蓮并不知道這事,拉石頭回到村里,天已經麻麻黑了,暑熱隨著傍晚的涼風消失殆盡。水蓮和她大回到院子,婆又在冒著柴草濃煙的廚房里給他們父女燒湯(做晚飯)。王永紅他大進門了,提銅鑼的手里攥著一張報紙,他滿臉的皺紋笑成了菊花瓣瓣。   王永紅家成分高,不過村里人看他年事高,人緣好,又有文化,所以大家并不怎么為難他,只是平時讓他負責敲鑼通知大家開會和打掃村里的主要巷道。   永紅大放下銅鑼,笑嘻嘻地對水蓮大說:“水蓮有出息,全省的人都知道了,說不定哪一天就吃上公家的飯了。”   水蓮大淡淡地說:“哥,你坐,莊稼人就是莊稼人,我沒想讓她出人頭地。”說完話他讓水蓮給老漢倒水。   看著水蓮忙碌的身影,老漢笑瞇瞇地把報紙遞給水蓮大。“報紙上有水蓮和你的照片,我從大隊給你們拿回來了,能上省報不容易。”。   水蓮大和水蓮也挺高興,他們父女兩接過報紙認真地看起來。   水蓮婆從冒著柴草濃煙的廚房出來給他們送電壺(熱水瓶),永紅大抬起屁股給水蓮婆打招呼,水蓮婆沒看到,轉身又進了廚房。   老漢走后,水蓮婆說:“那家人過日子太細發,和我們不是一路人。”   水蓮聽了心里有點不受用。   天氣越來越炎熱。拉石頭的架子車隊后半夜出發,太陽冒花花時就已經到了黃河邊的抽黃工地。車隊剛從溝口出來,水蓮總是第一眼就看到王永紅站在路口等大家,他從大隊灶上挑來一擔涼開水。一路辛苦,大家水瓶里的水早就喝干了,一見涼開水,大家一哄而上,一把水瓢似乎不夠用。   趁人不注意,王永紅遞給水蓮一搪瓷缸子水。水蓮喝了一口,她喝到了甜絲絲,涼絲絲的白糖水。她抬眼看王永紅,王永紅卻忙著招呼大家喝水。她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耳朵和脖子也熱燙燙,她此刻的心情也和缸子里的白糖水一樣,甜蜜透了。她又喝了一口白糖水,抬頭用大眼睛搜尋王永紅,王永紅拿著一個本子,邊和民兵連長的老婆說笑邊朝本子上記東西。大家都在抱怨天氣炎熱,可水蓮并沒有覺得熱呀,她只覺得四周的山水和人群是那么親切明亮,特別是王永紅,在她眼里似乎還帶著光芒。   王永紅現在是公社工地指揮部的宣傳員,他的主要任務就是采訪宣傳公社抽黃工地上的積極分子。   吃過早飯,王永紅大大方方地坐在水蓮對面,手里拿著一個本子采訪水蓮,他想把水蓮和她的拉石頭車隊寫一個故事。            單獨和王永紅說話,水蓮局促地差點暈過去。平時和姐妹們一起嘰嘰呱呱說某個男孩子時,她也是活躍分子,這會在大伙面前和王永紅一起說話反而不好意思起來。特別是王永紅今早給她喝白糖水,她此刻仍然感覺特別幸福甜蜜。她抬起大花眼看王永紅,沒想到王永紅也正看著她,兩人的目光瞬間碰出火花來。她哧哧地笑起來,不好意思地把頭埋在身邊的民兵連長媳婦肩頭。民兵連長媳婦笑起來,她把水蓮扶好,“趕緊坐好,讓永紅好好采訪你,”她又回頭對王永紅說:“把我們的水蓮好好宣傳宣傳,就說我們水蓮人美覺悟高,你看水蓮這臉蛋,就不是我們貧下中農的臉,我們都曬成棗樹皮了,她這臉蛋粉嘟嘟,白嫩嫩,太資產階級了。永紅,這白糖水可要天天喝的,最好喝麥乳精,斷頓了就是心不誠。”說完她擰了一下水蓮的臉哈哈大笑起來。   水蓮和王永紅的臉都紅了。   放白糖的時候,王永紅是背著人悄悄地放,嫂子咋知道了?王永紅好奇怪。   中午歇晌時,民兵連長媳婦手腕纏了一條毛巾,她悄悄地拉著水蓮出去。出了帳篷,水蓮才問要去哪里?民兵連長媳婦說:“瀵泉水美得很,清亮清亮,這會歇晌,瀵泉邊人少,我們坐在瀵埝邊洗洗這一身臭汗。”    順著村邊一條柳蔭小道,她們來到瀵泉邊。    水蓮第一次見這么一大池清澈的碧水,她當時有點害怕和眩暈,滿池的水波在陽光下蕩漾著,一陣微風吹過,清新的水腥味直滲入人的心里。   民兵連長媳婦說:“水蓮,趕緊洗,一會那些臭男人就會下水洗澡。”說完便解開辮子開始洗頭。   水蓮還沒從震驚中靈醒。她太愛這一池碧水了,從小到大,她見過的最大水面就是她們村的澇池,今天見到瀵泉她有點想哭的感覺。村里那個孤寡老婆婆能吃到這清水該有多好呀,不知怎么,她此刻想到了村里那個經常吃澇池水的孤老婆子。   水蓮蹲在水邊,掬起水,濺起的水珠像珍珠一樣,她從來沒這么爽利地洗過臉,清涼的水讓滾燙的臉頰頓時沒有了剛才汗膩膩的感覺。水蓮發現水里一群五彩斑斕的小魚在游動,她驚喜地喊道:“嫂子,快看,水里有金魚。”民兵連長媳婦沒動靜,水蓮回頭一看頓時羞紅了臉。   民兵連長媳婦正在撩起衣服擦前胸,兩只雪白的大奶子在毛巾的搓揉下上下翻飛,如同案板上的兩個白面團。她對水蓮說:“你也快點洗洗,這會沒人來,渾身的汗水把人腌得難受,幫我擦一下背,一會我幫你擦。”說完,她轉過身,反手撩起后背的衣角,露出雪白的脊背讓水蓮幫她擦背。   水蓮又羞又慌,怦怦怦的心跳聲撞擊著耳鼓,她做賊似地四下里看看,周圍沒有一個人,只有柳絲在中午的風中擺動,瀵埝下的蘆葦叢發出沙沙的聲響,水鳥在蘆葦叢深處偶爾鳴叫幾聲,熱辣辣的太陽照耀在水面,瀵泉閃爍著耀眼的波光。水蓮突然有點恐懼,深不見底的一池清水讓久居旱塬溝頭的水蓮有點恐懼。          ------ 叁   一場大雨后,拉石頭經過的溝坡路被雨水沖毀了,縣里讓公社突擊修路,拉石頭的活路暫時停幾天,隊長安排大家抓緊時間管理秋莊稼。   早上從地里回來,水蓮發現孤老婆子提了半桶澇池里的渾水在前邊晃晃悠悠地走。水蓮緊走幾步,一把搶過孤老婆子手里的水桶倒掉,孤老婆子以為水蓮和平時一樣幫她提水,沒想到水蓮把水倒了。孤老婆子很生氣,嘴里開始喃喃地罵人。孤老婆子是外省人,水蓮聽不懂老婆子罵人的話,也沒理她,提著水桶去了井上,她給孤老婆子送了一桶井水。   下午時,王永紅和一個秀氣的女孩一起回到村里找水蓮。這個和王永紅一起來的女孩叫宋雪,是縣文化館的故事員兼抽黃總指揮部的廣播員,王永紅的幾篇出色的廣播稿讓她特別佩服。她聽說王永紅正在寫石垴大隊鐵姑娘水蓮的故事,就趁著雨后工地休工的時間來村里采訪水蓮,順便體驗一下生活。   宋雪身段苗條,穿一件合體的紅格子上衣,扎兩個短辮子垂在耳后,一雙眼睛很明亮,皮膚微黑,一笑臉上就有一雙小酒窩。   她一見水蓮就咯咯笑起來,她不相信眼前這個白皙高挑的女子就是石垴大隊有名的鐵姑娘水蓮,她以為水蓮一定是一個五大三粗的女子,沒想到卻是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她拉著水蓮有些粗糙的手說:“我沒法把王永紅廣播稿里的你和真實的你統一起來,原來你這么漂亮,和縣劇團的演員都有一比,跟我學講革命故事去,憑你的形象,保證你能一炮打響。”她又回頭對王永紅說:“王永紅同志,你的寫作技巧還需要提高,文章里水蓮同志的形象描寫的還不夠生動,幸虧我今天來這里采訪水蓮。”   宋雪有文化,她的話讓水蓮又局促又高興。   王永紅沒說話,只是笑瞇瞇地站在她們身邊。   溝底石料場炸石頭的隆隆炮聲不時響起,水蓮婆一聽炮聲就不安起來,她從冒著濃煙的廚房跑出來問水蓮哪里打雷。水蓮和宋雪,王永紅三個人正在院子里說話,水蓮婆不停地給孩子們添茶倒水。宋雪認真地觀察水蓮的一舉一動,她要把故事中的水蓮講活,講生動。   宋雪和王永紅走了,水蓮心里有點失落,她收起宋雪用過的搪瓷缸子,卻不想動王永紅用過的搪瓷缸子,似乎搪瓷缸子上還在散發著王永紅的氣味。其實那是宋雪身上的味道,一股淡淡的幽香,似雪花膏又不似雪花膏的味道彌漫在空氣里,水蓮有點妒忌。婆在水蓮身后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門不當戶不對,不合適,那家人過日子太細發,和咱們不是一路人。”水蓮嗔怪地看了她婆一眼,婆正低頭把王永紅用過的缸子里的殘茶倒掉,沒看到孫女剜她的眼神。   三隊買了一輛手扶拖拉機,三隊人再也不用架子車拉石頭了。水蓮和她大走在路上,聽到身后傳來“突突突”的拖拉機聲,停下架子車回頭看,民兵連長媳婦和兩個小伙子坐在手扶拖拉機的石頭上向他們招手,一臉自豪的表情。看著絕塵而去的手扶拖拉機,水蓮他們隊的社員嫉妒起來,他們歇下不走了,圍著小隊會計諞起了手扶拉機。   “買手扶?用啥買?人家三隊有幾畝溝底水地種菜,我們隊有什么?交完公糧分到社員手里的糧剛剛夠吃,隊里的賬面就幾百塊錢,手扶拖拉機要一兩千塊,拿啥買?買個屁胡子。”   大家一聽,只好怏怏上路,一路上很少再有人說話,感覺架子車特別重,路特別遠。   卸完石頭,宋雪和王永紅來到大家休息的帳篷,她要給大家表演她的新故事《鐵姑娘和她的拉石頭車隊》。大家的精神頭又起來了,圍著宋雪熱烈鼓掌。宋雪站了一個丁字步,身子微微一側,右手抬起,明亮的眼睛似乎會說話一樣,她用清脆好聽的普通話講開了故事。   “紅旗飄揚歌聲亮, 百里河岸擺戰場。 水蓮立下革命志, 一顆紅心永向黨。……”   宋雪表情夸張,語氣抑揚頓挫,在她眼里,周圍的社員似乎都不存在了,她宋雪就是電影銀幕上的演員。   水蓮覺得故事里的自己是自己又不是自己,不由羞澀地把頭埋在一個嫂嫂的肩頭。她覺得宋雪是在哄人哩,拉石頭挺累人的,哪里顧得上想什么偉大思想,宋雪故事里的那些話讓她有點不好意思,好像她成了樣板戲里的人物了。   她坐在宋雪身邊,宋雪一抬手做動作,一陣微微的香風便會鉆入她的鼻孔,水蓮知道那是宋雪身體的氣味,她喜歡這種味道。她用鼻子捕捉著宋雪抬手動足間散發出的香味,心里特別羨慕,宋雪后面講的故事她好像一句也沒聽進去。   宋雪講完后請她提意見,王永紅也在旁邊問她故事哪個地方需要修改。水蓮用手絞著辮稍,潔白的牙齒咬著下嘴唇一個勁地笑,憋了半天,水蓮說:“瞎吹,我哪有那么好。”周圍的女伴們笑得窩疙瘩。宋雪嘴唇一抿,臉上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表情似乎有點委屈。   水蓮一進村子,就看到孤老婆子坐在澇池邊朝村口望,腳邊放著她平時提水的大木桶。水蓮知道老太太又沒水了,她讓她大把架子車拉回去,她要去井上給孤老婆子絞一桶水。當她走近孤老婆子身邊,發現老人臉色灰暗,連對她笑笑都是有氣無力的樣子。   老人病了。   水蓮把孤老婆子扶進她住的屋子。   屋子是以前村里的一座小廟,小廟的窗戶很高,所以屋里顯得異常昏暗,一股臭烘烘的尿騷味熏得人幾乎閉氣。水蓮麻利地把孤老婆子炕上黑乎乎的臟被褥拿出來晾曬在門口的柴堆上,又給孤老婆子燒了一鍋開水。孤老婆子坐在門檻上低垂著頭喘氣,喉嚨里呼啦呼啦的響聲如同拉風箱。   飼養員狗賴挑水路過門口,他看到水蓮在給老婆子打掃衛生,就說:“水蓮,老婆子人不行了,你得給隊長說說。”水蓮一聽嚇了一跳,她回頭仔細觀察孤老婆子,感覺一股死亡的氣息彌漫在老太婆周圍,連照在她身上下午的陽光也不那么明亮了。   老婆子真得不行了,隊長讓水蓮和一個媳婦一起伺候孤老婆子。水蓮婆顛著小腳也來看望孤老婆子,她拉著孤老婆子的手說:“老嫂子,你就安心養病吧,讓水蓮好好伺候你,等你好了來我家游門子來。”孤老婆子沒牙的嘴一上一下翕動著,口里含混不清地對水蓮婆說著什么,她招手讓水蓮過來,把一把東西塞進水蓮手里,水蓮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把黑油油的盤紐扣,不知什么時候,老人把自己身上的盤扣剪下來,她身上綴滿補丁的上衣因沒了扣子而敞開著。   從打記事起,水蓮就看到孤老婆子穿著這身補丁摞補丁的右襟大上衣。黑色的盤扣比一般人的都大,成年累月地使用,包盤扣的布已經黑得發亮。   水蓮手里攥著一把臟兮兮的盤扣有點惡心,她又不好意思當著好心給她的老人的面扔掉,就隨手裝進衣兜里。老婆咧著沒牙的嘴無力地做了一個要笑的動作,咳嗽聲又把老人帶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半天喘不上一口氣。   ------   肆   宋雪講的故事在地區得獎了,王永紅和宋雪一起去了地區領獎。   王永紅走后,水蓮突然覺得沒勁了,以前幾十里的路走起來并不覺得累,可是自從王永紅走后,她渾身似乎沒有了底氣,一趟路跑下來渾身像散了架一樣。民兵連長媳婦悄悄告訴水蓮,好像王永紅對宋雪有好感,有一次她看到王永紅用白糖水招待宋雪。水蓮一聽渾身冰涼,身子和心似乎分開了,心重得和秤砣一樣,而身子卻飄得像谷子桿上的蛛絲。   晌午歇晌的時候,她獨自來到瀵泉邊洗衣服洗臉,她掬起清涼的瀵泉水,手中立即映出一張美麗的臉龐,一個夏天的日曬,她并沒有變黑。淚珠落到手心掬著的水里,她的眼淚嘩啦嘩啦流個不停,她不停地洗臉,熱淚和涼水讓她的臉龐熱辣辣,她哽咽地啜泣著,滿心思都是王永紅。突然她聽到不遠處傳來“撲通”的跳水聲,她吃驚地抬頭一看,只見飼養員狗賴跳進水里,黝黑的脊背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剛才想心思,水蓮沒留意這家伙什么時候來到瀵泉邊。狗賴只會幾下狗刨式,每年夏天,狗賴最愛下澇池,他也不嫌澇池里的水臭,一頭鉆進水里,再露頭時就會出現在洗衣服的女人們身邊,女人們叫罵著撩水,狗賴往往會嗆幾口臭水。看見在水里狗刨式游泳的狗賴,水蓮臊得面紅耳赤,她一陣風似的起身跑回去了。   兩天后的一個中午,王永紅回來了,他直接回到工地。   水蓮和拉石頭的車隊剛到坡底,就遠遠看見王永紅那細溜溜單薄的身影立在路邊,他又給大家送水來了。水蓮的心怦怦亂跳,她又渴望又害怕,本來已經風干了的汗水又流出來了。手里擦汗的毛巾已經有點餿味,她只能用帶有餿味的毛巾再擦一把臉,要不然汗水會迷糊住眼睛。   大家都圍在王永紅身邊說話,水蓮只好遠遠地站在旁邊。   待人群剛剛散開,王永紅變戲法一樣遞給水蓮一搪瓷缸子水。王永紅看水蓮的時候眼睛里含著溫暖的愛意,水蓮明顯地感覺到了。難道民兵連長媳婦是胡說?水蓮揭開蓋子,輕輕地抿了一口水,依然是她習慣了的甜絲絲,涼絲絲的白糖水。她突然想哭,淚水滴到缸子里,她趕緊用手抹去淚水。   吃完飯,王永紅在帳篷外悄悄遞給水蓮一個用紙繩子扎好的粉紅圍巾,“我寫的故事得了一等獎,地區文化館獎了我二十元,我給你買了一條圍巾。”王永紅說話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臉都紅到耳根子了。水蓮心跳得差點背過氣,她只覺得幸福,幾天來的擔心和思念讓她夜不能寐,這會她放心了,王永紅還是原來的王永紅。她沒有接王永紅手里的圍巾,她低著頭小聲說:“我等你提親。”說完扭身就跑了。   下午回到村里,水蓮依然能感覺到臉龐熱烘烘,婆給她端飯的時候,她跟著婆進了廚房。“婆,你聞聞我身上是什么味?”她婆沒聽清,水蓮回頭朝院子外看了看,見她大正在貓著腰洗臉,就大聲問她婆:“婆,你聞我身上是什么味?我身上香不香?”她婆聽清了,嘬了幾下沒牙的干癟嘴唇說:“剛才洗臉了,汗腥味不重,把你的蛤蜊油往臉上擦擦能遮住汗腥味,今日拾錢了?眼睛咋亮亮的?”水蓮覺得她婆并沒老糊涂,還能看到她的眼睛亮,只是婆說她身上還有汗腥味讓她覺得掃興,她咋樣才能有宋雪身上那香香的味道呢?   隔天的端晌午,她和民兵連長媳婦去瀵邊洗身子,她問嫂子咋樣才能讓自己身上有香味,嫂子故意逗她說:“女子在未出嫁時都是花兒,全身上下香噴噴,讓男人一挨身子就變臭了,水蓮呀,你可不敢讓王永紅摸你的身子,要不然你就不香了。”說完她就嘰嘰呱呱笑起來,把水蓮臊得面紅耳赤。   “咱們塬上的水金貴,女人一年也洗不了幾次澡,一天到晚在地里忙,身上沒味才怪哩,哪像這里的人有瀵泉水,能天天洗澡擦身 。”民兵連長媳婦說。                            ------   伍   天氣還沒涼,宋雪就圍了一條粉紅色的圍巾,和王永紅送水蓮的一模一樣。   宋雪是廣播員,沒有人認為她的打扮有什么不妥。可是,水蓮她們下苦的姑娘們不敢嬌氣,更不敢在剛入秋的艷陽天里圍圍巾。   立秋后,天氣雖然有了早晚,但中午還是熱烘烘的,一干活依然能讓人汗流浹背。   看到宋雪的圍巾,水蓮的心啊,真的是涼透了。那天,僅僅是瞥了一眼王永紅手里的圍巾,她已經牢牢記下圍巾了的顏色和式樣了。這種圍巾只有大地方的商店有賣的,公社街道的百貨商店根本沒有,百貨商店里的圍巾都是一些土里吧唧的顏色和式樣。   水蓮有一種被騙的感覺,她委屈,氣憤,可是她又沒法發泄。   宋雪又來采訪她,盡管她非常拒絕宋雪,感覺宋雪的笑容都是那么令人討厭和虛假。雖然她勉強地忍住了憤怒,可她不能拒絕宋雪的采訪,就如同她沒法拒絕宋雪身上那迷人的,香噴噴的氣息鉆入她的鼻孔一樣。宋雪是公社派來的,她和王永紅的任務就是采訪水蓮,發掘水蓮思想上對集體無限熱愛的根源。   民兵連長媳婦咬著水蓮耳朵悄悄說宋雪是妖精。   水蓮強忍著淚水,她沒看見王永紅看她時依舊是熱愛的目光。采訪完水蓮,王永紅和宋雪有說有笑地離開了。水蓮的眼淚忍不住流下來,她趕緊跑出帳篷,幸好沒人看到她流淚。   連續兩天送石頭到工地也沒見到王永紅迎接她的身影。她徹底灰心了,婆說這家人和她們家不是一路人,看樣子婆說對了。   秋陽是那么明艷,路邊野菊花上蝴蝶和蜜蜂飛來飛去,秋天在草尖上跳舞,茅草的葉尖慢慢地變黃了。   秋天的空氣有點干燥,流過淚水的臉頰有些緊繃。水蓮想等民兵連長媳婦一起去瀵泉邊洗臉擦身子,可是,嫂子有事,她讓水蓮先去瀵上,她一會就到。   中午,瀵泉邊照例是行人稀少。水蓮坐在水邊解開頭發洗臉,清水里倒映著一張美麗的面龐,烏黑的長發從頭上垂下,尖尖的下頜隨著漣漪輕搖。倒影里,一群金色的小魚游來游去。水蓮的容貌不比宋雪差呀?可是宋雪身上散發的香味水蓮卻沒有。   水蓮想著心事,她脫下外衣一抖,只聽噗噗幾聲響,水面濺起幾朵小小的水花。有東西落水了。   水蓮趕緊摸衣服口袋,掏出來一看,原來是孤老婆子送她的幾個骯臟的紐扣落水了,她手里只剩下了一枚黑乎乎的紐扣。她把布包的紐扣清洗了一下,可是,包紐扣的布已經非常陳舊,輕輕一搓洗就破了,露出里面一顆金燦燦的,圓圓的小金屬扣子。金燦燦的圓扣子是用結實的針線和盤扣連綴在一起。   洗凈后的盤扣是深藍色的,針腳密實精細,像飄動的云朵。這個云朵般的盤扣襯托得金色小球越發地細膩富貴。水蓮仔細端詳著盤扣,心想孤老婆子年輕時一定是一個麻利能干的女人。水蓮覺得盤扣好看,就和手腕上的皮筋纏在了一起。   知了在岸邊的老柳樹上鳴叫著,似乎已經沒有了盛夏時的力氣,一條魚撲啦一聲躍出水面,濺起一個大大的水花。水蓮嚇了一跳,四周的靜謐讓她有些不安。   民兵連長媳婦還沒來。   突然,一個男人從水蓮身后沖出來,他緊緊地抱住水蓮的腰,一股臭烘烘的汗騷味直沖水蓮的鼻孔。水蓮一聲驚呼,她直起身子用力掙脫,她不顧前面是清幽幽,烏沉沉的瀵泉水。   水蓮和那個抱她的男人一起落水了。她在水里拼命掙扎,雙手本能地死死地抱著和她一起落水的男人。男人也在掙扎。漸漸地,兩個人都沉到了水底。   當兩個人被救上岸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后。   附近村里的赤腳醫生搶救水蓮,他指揮著其他人搶救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狗賴。   赤腳醫生是一個年輕的小伙子。他不敢下手接觸水蓮豐滿的身體,只是把她的身體倒過來橫擔到他的腿面上。水蓮的鼻子嘴里不斷淌出清水,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水蓮大緊張得臉色煞白。“娃呀!你就使出你的本事救水蓮吧,我知道你怕水蓮是女娃,怕人說閑話,叔不怪你,叔不怪你,叔給你磕頭。”說這話就爬下來給赤腳醫生磕頭。   赤腳醫生流淚了,他看了一眼圍觀的人群喊道:“叔啊!你們不要怪我,我豁出去了,救人要緊!”   他把水蓮平放在地上,跪在她身邊做胸部按壓,一下兩下三下......   水蓮的花布衫子緊裹在她豐滿的身軀上,灰白的臉上和頭發上沾滿了草屑和泥土,她微閉著雙眼任赤腳醫生在她身體上按壓。   民兵連長媳婦蹲在水蓮身邊失聲痛哭。赤腳醫生滿頭大汗,他讓民兵連長媳婦和水蓮大協助他把水蓮倒背起來。他扛著水蓮的腿不停地原地踏步,盡管他已經累得快虛脫了,他還是堅持著。水蓮的襯衫翻起,露出潔白的肚皮和胸部。民兵連長媳婦一把扯下自己的襯衫裹住水蓮的身子。   終于,水蓮吐出了一口粘稠的痰液。   水蓮活過來了,狗賴卻死了。   狗賴會狗刨式,他不應該被淹死,他是為救水蓮而死的,人們都這么認為。   宋雪又開始巡回講王永紅寫的關于狗賴英勇救人事跡的革命故事。   水蓮因大腦缺氧時間太久而留下了后遺癥,她時而清醒,時而失憶。王永紅看她的時候她竟然不認識王永紅。   一到晚上,水蓮總是問她婆,“婆呀,我身上是不是有味?”   婆說:“你一天擦八次身子哪能有味?”   水蓮又問她婆:“他怎么還不來提親?”   婆問:“誰來提親?”   水蓮在黑暗里翻著大眼睛想不起她剛才說了什么。   民兵連長媳婦來看水蓮的時候,水蓮正在圍著圍巾照鏡子,她照啊照,眼睛里閃著幸福的光芒。可是當她回頭看民兵連長媳婦時,眼睛里的光芒熄滅了,鈍滯的目光讓她的容顏瞬間失去了光彩。   水蓮大招手叫出民兵連長媳婦說:“她嫂子,托你個事,幫我們水蓮找一個好人家,只要小伙子人老實可靠,對水蓮好就行。”   +10我喜歡

作者:劉悅       小時候,在父母的爭吵中長大,原生家庭影響到我對婚姻的抵觸,以為結婚后的男女都是父母的樣子。恐懼結婚,恐懼走進婚姻。隨著年齡的增長,到了該結婚的年紀,還是結了婚。       身體從小就弱,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身體不好,腦子不好使,地里的活不會干,學也沒上好,甚至懷疑自己不會生小孩。       自從結婚后,在老公的呵護和鼓勵下,我發現自己也不是很差,老公鼓勵我,支持我。只要我喜歡,在老公的鼓勵下,我大膽地去做喜歡的事情。老公說:“失敗了也沒有關系,人生活著就是一個過程,無所謂失敗,只是經驗而已,用一顆瀏覽的心去看待人生,一切得與失,隱與顯,都是風景。”       只要我喜歡,只要我想干,老公都是支持的態度。老公的支持給了我自信和膽量。心里有了主心骨,而且在自己不斷地歷練中成長。讓我從中找到自信,自我感覺越來越與眾不同。我開始實現自己一個又一個小目標。隨著實現一個個小目標,我也開始為自己的夢想所奮斗,努力。       我和其她婦女一樣,結婚生娃,但是,我沒有像她們一樣去種地。老公為我撐起一片天空,鼓勵我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年輕時,在城里上班,每次從幼兒園路過,都會停下來。看到幼兒園的老師和孩子們在一起做游戲,我都會投去羨慕的目光。夢想著有一天,如果自己也能成為一名幼兒園的老師該有多好。       從小生活在農村,可不愿意和父輩們一樣臉朝黃土背朝天去種地。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一個不過日子的人,甚至在背后說我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女人,我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可老公依然把我當寶貝一樣寵著。       為了生兒子,為了證明自己是一個會生孩子的女人,我冒著生命危險。十月懷胎所有的痛苦我都經歷過,惡心,嘔吐,腰酸背痛,渾身腫脹,身體的每一個關節都在痛,兒子在肚子里拳打腳踢,經常疼的大呼小叫。夜里翻身都需要老公幫忙,那段時間里,我成了家的重點保護,老公把我比成大熊貓,比大熊貓還珍貴。       村里的婦女對我是羨慕嫉妒恨,都笑話我太嬌氣,別人懷孕跟沒事似的,整天下地干活回到家還要干家務。我從一懷孕就什么都干不了了,被家人呵護著。他們都不理解,像我這樣一個又傻又笨的人,為什么都把我當寶貝一樣供著?討厭村里那些婦女在一起說長道短,也很少和他們交流。       自從有了兒子,兒子就成了我的世界,我的目標就是照顧好兒子,把兒子教育好。兒子自從出生的那天起,一直到上幼兒園,從來沒有離開過我。我舍不得兒子,為了每天陪伴在兒子身邊,也為了自己心中的夢想我辦起了幼兒園。       我辦起了幼兒園,從一開始來的五個孩子,到最后發展到六十個孩子。當年辦幼兒園,村里人炸了窩,成了村里人議論的焦點,都等著看我的笑話,說我連一個月都堅持不下來,一看不是做事的人。讓人們在背后嚼舌根子,說我的壞話,當做沒有聽見,我下定決心一定干出一個名堂來。       一年后,我教的幾個孩子,到了一年級以后名列前茅。我的口碑也瞬間傳遍了方圓十里,有孩子的家長都慕名而來。地方有限,       老公看我干得風生水起,為我蓋起了幼兒園,從一開始在租借的房子里教學,到后來搬進老公為我蓋起嶄新的幼兒園。那些年,方圓十里,只要提起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同行業里有很好的口碑。       后來,學校邀請我去學校教學,那個時候,兒子已經快小學畢業了。婚后的我,為了兒子,為了幼兒園,和老公常年分居是我心中永遠的痛。舍不得孩子,舍不得幼兒園,也舍不得家里的父母。當我把去學校教書的消息告訴老公時,老公一口否決。       在老公心里,這些年,因為孩子小,舍不得離開,自己辛辛苦苦創辦的幼兒園也舍不得放棄。如今,孩子長大了,能夠離開媽媽,幼兒園的孩子也有了去處,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我何嘗不想和老公一起浪跡天涯,長相廝守。我把最后一批孩子送到學校的幼兒園,把一切安排好,下定決心去投奔老公。我告訴老公把一切都交代好時,那邊傳來老公開心的聲音,“明天就來北京吧!到時候我去接你。”       說不出心里什么感覺,自從生了兒子,天天期盼著這一天,明天就能見到老公,以后再也不受相思之苦了。不知道為什么?當我聽到老公開心的聲音,我竟然忍不住哭起來,老公越哄,心里越難受,忍不住嚎啕大哭,直到我哭夠了為止。       第二天,背上行囊,準備上路時,當我打開門的那一刻,我瞬間淚崩。昨天送走的那些孩子們,又堵在我的門口,孩子們一個個都哭紅了眼,看到我哭喊著:“老師,你別走!我不想去學校!就想跟你在一起。”       在家長和孩子們的強烈要求下,我又留下來,其實心里還是舍不得這些孩子。我答應孩子們的要求,心情反而輕松下來。我高興地撥打老公的電話,告訴老公,“等我把這批孩子送走了,一定去北京。”       我能感覺到老公有幾分失望,也有幾分高興。他給我發短信來:“我無法理解你和孩子們之間的感情,但是,我依然支持你的選擇,只要你開心就好。”       后來的日子里,有孩子們的陪伴,非常的開心,辦學八年,直到我決定放棄時,才感覺到自己在孩子們心中是那樣的完美,才感覺到,孩子們在我心里是那么的可愛,他們已經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記得一位小朋友說:“老師,學校的老師長得太難看了,而且聲音太難聽了,我實在不喜歡,一看到學校的老師,我都不想活了。老師,你長得好看,你的聲音好聽,我就喜歡你。”       孩子們真的把我當成他們的媽媽,有什么心里話都會跟我說,如今很多年過去了,回想教學那些年,依然充滿了美好,那段時光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放棄幼兒園是我心里永遠的痛。       人的一生總是在不斷地斷舍離中做出選擇,有時候,無論怎樣選擇,心都會痛,有很多的不舍。離開老家,離開兒子,放棄幼兒園,投奔老公。和老公在一起的日子,即是美好的,也是憂傷的。每當看到和我同齡的女人,領著孩子時,我都會投去羨慕的目光。我會回想起和兒子在一起的時光,在老家時,每到星期天,我都會去學校看望兒子,帶著兒子到處去兜風,給兒子買禮物,陪著兒子玩耍。曾經的美好變成了回憶。       沒有工作的時候,一心想干一番事業,當事業干得風生水起時,事業和兒子之間我最終選擇了兒子,我放棄事業和老公,離開北京,又回到兒子身邊。同行業的人都無法理解,“你的老公在這邊,你的生意這么好,你回去干什么?孩子將來有他的生活,你的愛人這么優秀,讓他自己在這邊,你放心?”       太思念兒子了,想兒子想的哭斷腸,尤其是看到和兒子一樣大的孩子,沒有父母管教,流落街頭,不務正業在社會上混得孩子。在夢里經常夢見孩子逃課,不好好學習,跑到社會上學壞。尤其是看到老公的朋友那里來了兩個和兒子一樣大的孩子,十五歲就出來打工。看到他們一張張幼稚的臉,心里說不出的心疼。我想到我的兒子,他會不會有一天也會出現在我的眼前,跟他們一樣不想上學。       再后來,老公同事的孩子迷戀上網,被學校開除。老公同事的妻子,急得一夜白了頭,她老公是一個花心的人,為了看住老公,老公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把孩子留給年邁的婆婆。婆婆管不了,孩子小學沒有畢業就輟學了。看到他們的孩子,我更沉不住氣了,如果孩子教育不好,掙再多的錢有什么用?為了兒子,我一定會回老家。       教育好兒子才是我一生最大的事業,為了兒子,我再次忍痛割愛,放棄蒸蒸日上的事業,離開愛我的老公,回到老家,陪伴兒子。在我陪伴的時光里,兒子是幸福的,有一次,我無意中看到兒子寫的日記,“我從小跟單親媽媽(爸爸在外地)長大,從單親家庭到留守兒童,又從留守兒童到單親家庭,媽媽又回到我的身邊,我們又過起母子相依為命的生活。爸爸在外面掙錢。”       兒子是個孝順孩子,我身體一直不好,但是我又不愿意在家待著,就把樓下的車庫收拾出來,自己開了一家裁縫店。干起自己的老本行,剛剛輟學時,無所事事,報了學習班,學習裁剪,后來進工廠工作數年。失業后自己開過裁縫店多年。       我把家里的機器拉進城,有時候,為了把活趕出來,我經常晚上加班,回到家里累得精疲力盡。兒子看到我辛苦,就把自己的零花錢拿出來,說:“媽媽,你的責任就是照顧我,咱家賺錢不是你考慮的問題,只要你身體好好的就行,你一天能掙多少錢?我給你。”       “顧客等著穿,我必須給做出來,我們做事要講信用,說話算數。等我把活干完了,我就休息。”兒子懂事,自己再辛苦,心里也是甜的。孩子剛從農村進城,學習成績也是起伏不定,有一次兒子很晚才回來,我不放心,還給老師打電話,從此以后,兒子到點就回家,從來不在外面停留。       那次兒子晚回來,是有原因的,后來,我收拾房間時又看到兒子的日子,“我這次月考成績不理想,不愿意回家,我知道媽媽為了我付出很多,雖然每次考的不好時,媽媽總是安慰我,可是,我知道媽媽心里著急,我對不起媽媽,想讓媽媽開心。’”       還記得那天兒子一進門就把我抱起來,然后放到沙發上,給我捶背,揉肩。我問兒子,“考試成績出來了嗎?考得怎么樣啊?”       兒子幽默地說:“媽媽,我考得好有獎勵嗎?“媽媽每天在家給你做好飯等你回來,你還想有啥獎勵呀?”       “那考得不好呢?是不是還要懲罰呀?”兒子試探地說。       “考砸了?”       “嗯。”       我臉上立刻沒有了笑容,但是沒有說話。兒子一邊安慰我,一邊說:“我們班總共四十個學生,我是在重點班,而且我剛從農村里來,雖然在班里考的不好。整個年級有一千三百個學生,我考了二百多名,往后一看,還有一千多名在我后面呢!想想我后面的那些人,我還算優秀的呢!”       “你怎么不向前看,和那些優秀的學生比,非要和比你差的人比。”我生氣地說。       “如果我剛往前看,我想不開,在學校直接跳樓了,我沒了,你怎么辦?我活著就是為了你,要是沒有你,我都不活了!”說著,兒子從廚房里拿出刀,搟面杖,放在我跟前,把頭往我跟前一耷拉說:“媽媽,今天,只要你高興,把兒子砍了都行!動手吧!”       “我舍不得!”       兒子把搟面杖給我,然后伸出手,說:“這個打不死人,也不出血,只要媽媽解氣,你就使出渾身的勁,我都能承受!”       我拿起搟面杖沖著兒子的手打下去,兒子“傲”的一聲跳起來,喊道:“你是不是我親媽?”然后兒子突然倒地,不停的抽搐著。我嚇壞了,沖上去抱著兒子的頭,不停的喊著:“孩子,你怎么了?是媽錯了!”       兒子的頭抖動著,翻著白眼,伸著舌頭,腿也在抽搐。我要崩潰了,瘋了一樣,示意要把孩子抱起來。可是怎么也抱不起來,急得大哭起來。兒子卻突然坐起來,說:“媽媽,我實在裝不下去了,這點小伎倆你都看不出來,以后,我再犯病,你直接就踢我一腳,我立刻就做起來。”       說完兒子就起身,誰知道,剛站好,兒子又倒下,又接著抽搐,我看了幾秒鐘,然后給了他一腳,兒子立刻坐起來吼道:“我摔了一腳就夠疼的了,你還踢我?”       “誰讓你嚇唬媽了?我還沒有使勁呢!”我笑著說。       兒子問我:“媽媽,你還生氣嗎?分數和兒子比起來,哪個重要?只要兒子健康地活著,對你來說,才是最大的幸福。”       我點點頭,看著可愛的兒子,氣早就沒了。       陪伴兒子,一直到考上大學,我終于解脫了,終于可以和老公過起朝夕相處的生活了。和老公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們真的二十四小時不分離,老公到哪里,就把我帶到哪里,我問老公,“我天天在身邊煩不煩?”       老公說:“不煩,我要把這些年我們失去的時光全部補回來。把你帶在我的身邊,時刻不分開。”和老公在一起的 日子,時光總是那樣的短暫。感覺我們剛到一起又回來了,兒子考上大學不到一年,父親卻突發腦出血,再也站不起來了,父親需要照顧。       哥哥有工作,姐姐忙著做生意,我的身體一直不好,兒子考上大學后,就一直陪在老公身邊。父親病后。又回到父母身邊,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里,感覺自己又回到小時候,回到那個地獄般的家里。都說沒有不是的父母,可是在我心里,只要和父母在一起生活,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折磨。       老實巴交的父親病了,一向不善言辭的父親再也說不出話來。我心疼父親,從小許愿,等我有能力了,一定好好孝敬我的父親。如今,父親病了,不得不和父母同住一個屋檐下。從小生活在原生家庭的邊緣,我的母親就像《都挺好》里的蘇母,姐姐就像《都挺好》里的蘇明哲,哥哥也像《都挺好》的大哥,父親就像《都挺好》的父親。當我看到這部電視劇時,感覺就是我家的原版,真實再現。       我沒有蘇明玉有魄力,沒有她有能力,但是他對父親的那份孝心,我感同身受。我的人生,讓我感覺幸福的是嫁給一個愛我的老公,有一個懂事的孩子,從小在母親的辱罵和姐姐的排擠中長大。小時候,我一直覺得姐姐是母親親生的,我是父親的孩子,在這個家里唯獨父親最愛我,還有寵我的哥哥。在我的童年里,父親和哥哥總是偷偷地給我零花錢,不讓母親和姐姐知道,不然她們就會肆無忌憚地欺負我,擠兌我。       從小不受母親的待見,經常被母親和姐姐貶的一無是處,姐姐不上學了,也不準我上,姐姐總是說:“我學習成績比你好,都沒考上。你這么笨就更考不上!就算考上,畢了業,也找不到工作,病秧子一個,誰也不要你!”       每次交學費都要挨一頓數落,“別念了,把凳子搬回家,下地干活去!”每次都是父親給我錢,還要被母親罵。由于身體不好,初中沒有上完,還是輟學了。輟學后,我的心真的空了,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母親總是罵我,逼著我下地干活。可是每次下地,我都會頭疼,惡心,嘔吐。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總有一種想死的感覺,生活對我來說似乎失去了意義。不上學,沒了方向,整天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寫日記成了我唯一發泄情緒的方法。我找不到說話的人,每天書寫文字和自己對話。       我的心情每天在孤獨抑郁中無法自拔,這時候,母親卻空穴來風,問我:“為什么不上學了,是不是在學校搞對象,干了見不得人的事了?”姐姐也跟著煽風點火,“病秧子,看上你也是個缺心眼的。”       幾十年過去了,當年的場景我還記憶猶新,在家那段孤獨無助的生活,再加上母親的不理解和對我的侮辱,我幾乎崩潰。第一次歇斯底里的和母親吵起來,恨不得把母親碎尸萬段。姐姐在母親跟前煽風點火,說我的不是,干啥啥不行,就會搞對象。       后來的日子里,提親的人絡繹不絕,我看到提親的人就像見了仇人一樣,我想死的心都有了,還找什么對象?媒人一走,母親就開始數落,“人家給你找婆家是看得起你,就你干啥啥不行,還挑三揀四,知道你是個廢物人家還不一定愿意呢?娶了你也是個秧子!你有什么資格挑挑揀揀。”       父親用溫和的口氣說:“一家女,百家問,長大了,找婆家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愿意就不成,別不理人家,咱拒絕就是了。”       把所有提親的人拒之門外,母親總是用很難聽的話,刺激我:“不想定親,就是自己搞得有,告訴你!別給我丟人,就是有,也別成!”       記得在認識老公的那年,媒人來個突擊,老公突然來到我的眼前,而且媒人以很強勢的口吻說:“反正大伙都知道了,你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不然別人會恥笑你的,說你說一個散一個,以后嫁不去。”       媒人是母親的死黨,兩個人合謀一起要嫁我,我并沒有被媒人的話給嚇住,就在那天,我無意間看到一封信,那封信是寫給我的,我打開后,看完里面的內容,才知道母親為什么說我搞對象的原因。原來在我輟學期間,一位男同學給我寫來一封情書,被母親私自拆開,知道有個男孩追我,后來,男孩的父母托媒人來說親。母親嫌棄人家窮,而且名聲不好,就一口回絕。可是這一切我卻蒙在鼓里。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當年就賭氣和現在的老公定親。定親后,老公去了外地,我也經人介紹去了城里打工。我們分開后,我就立刻給老公寫了一封絕交信。當年的我,因為身體一直不好,懷疑自己可能得了乳腺癌,可是這件事我并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定親的目的,只是證明給母親,我沒有搞對象,至于那封情書是男孩一廂情愿。       我很自卑,但是,我天生善良,不想坑害任何人。當我提出分手時,老公的反應,“我不想讓家人為我操心,如果你不想和我相處,那我們的關系也不要聲張,就當普通的朋友,反正我本來也不想找對象,是家人的催促下才定親。我們不聲張,也就沒有人給我們提親。”       就這樣,我們一直保持著聯系,書信來往傳遞我們的情感。這樣的交流方式,我們交往了七年,七年里,我們一起哭過,笑過,傷心過,快樂過。當我感覺自己的病情無法隱瞞時,我把實情告訴老公,老公不但沒有嫌棄,反而對我更好。現實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沒有得癌癥,只是做了一個小手術,就好了。       從此我們的感情更牢固了,后來,我們結婚,生子,婚后的日子,很少回家。喜歡和公公婆婆在一起的感覺。和公公婆婆在一起的日子,別人總以為我是女兒,很多人不理解,我和公公婆婆的關系怎么會如此融洽。記得,當年鎮上的工作人員到我們家辦公,他們都以為我是兒子的姑姑,看到姑姑對小侄子這么有耐心太少見了。       在婆婆家里,公公婆婆和老公都把我當成寶貝一樣寵著,而回到自己的娘家,自己在母親和姐姐眼里永遠是一無是處。甚至還成了破壞姐姐家庭的第三者,在母親眼里,姐姐說什么,母親都信。不善言辭的我被姐姐誹謗 母親辱罵,還好家里還有父親的信任和理解,不然那個家我永遠都不想回去。       多年前,婚后的姐姐夫妻倆每天都到父母這邊來吃飯,地里的活也是姐姐的丈夫幫著干,他們都是勤快人,在我眼里,姐姐的丈夫之所以來我們家吃飯,幫著干活,都是因為姐姐的緣故。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姐姐不來吃飯了,可是她的丈夫依然天天來我們家吃飯。家里的活依然幫著干。家里的臟活,重活,不怕苦,也不怕累。在我心里,他所有的作為都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或者沖著父母,跟我毫無關系。       可是,后來有一天,姐姐的丈夫來到我們家,進門就拉著臉,一臉的不悅,老半天才開口說:“你姐在家抽風,放著日子不過,整天瞎猜疑,懷疑我有外心。”       姐姐自從定親到結婚在我跟前總是炫耀她們之間的幸福,說自己老公對她有多好多好。難道他們之間的幸福是假的,有必要在我跟前炫耀嗎?懷疑他有外心,在村子里,一個巴掌大的地方,每天地里刨食,一年到頭,微乎其微的收入,我還知道姐姐婚后拉了一屁股債。       姐姐丈夫的話讓我聽著感覺有點可笑,是他高估自己了,還是姐姐高估他了。總是,就是感覺自己有魅力,好像除了姐姐還有誰稀罕他似的。他們之間的矛盾,從來沒有想過會和我有關系,我是一個比較晚熟的人,我和老公定親多年,即使經常書信來往,也不像別人想象的那樣,感覺老公就是我的朋友知己。我對任何男人幾乎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也從沒想過要破壞任何人的家庭。       可是,最終,姐姐和她的丈夫還是撕破臉皮大吵起來,原因是我,破壞他們的家庭,姐姐甚至大吵大鬧,罵上門來。那天,姐姐的丈夫,和我訴說著他們之間的種種矛盾,最終起因還是我。當提到我時,姐姐的丈夫說起話來變得結巴,好半天他才說出緣由,并且一副很真誠的樣子,“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姐姐處處和你作對,欺負你,我都看在眼里,我也很討厭她的樣子。她不喜歡我過來幫你們干活,回到家里就找我的茬。”       “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出去了!”說著,我起身要離開。姐姐的丈夫突然站起來,攔住我,并且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看著我,問道:“你心里有沒有我?難道你真的感覺不到嗎?我每天過來,就是為了能夠看到你!”       “你放開,放開!”我厲聲喝道。       氣急之余,我咬住他抓我的那只手。姐姐的丈夫看我氣急敗壞的子,他松開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松開的一瞬間,我伸出手臂沖他的臉毫不留情地打下去,一直打累了為止。然后把他推出門去,他走了。我腦子里一堆亂麻,如果是因為我的存在,讓他們夫妻不和,我寧可離開。我開始計劃,我要離開家,離開這個讓我感覺不到一絲溫暖的地方,我雖然不待見姐姐,可還是希望她幸福,我開始同情姐姐,姐姐為了她的丈夫,不惜一切代價,帶著自己的收入,自己的嫁妝,和一貧如洗的丈夫白手起家,她的丈夫既然說喜歡的是我而不是姐姐。       我不想告訴姐姐,我怕姐姐想不開,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天還沒有黑,姐姐就像個潑婦一樣,哭喊著過來大吵大鬧。鬼知道她的丈夫回家說了什么。姐姐歇斯底里的說:“XXX離家出走!”       母親不知道怎么回事,連忙起身說:“我去看看!”       “你去沒有用!讓XXX去,他不想跟我過了,他要跟XXX過,讓她去!”       聽著姐姐歇斯底里的聲音,難以想象他回家后到底發生了什么?我一句話都不想說,我不想傷害姐姐,可是我的善良,換來的卻是姐姐的不解和誹謗。她肆無忌憚地和母親告我的狀,一邊哭一邊訴說著自己的委屈:“她哪里比我好,比我能干,還是比我聰明,喜歡她好呀?她干啥啥不行,要力氣沒力氣,整天病怏怏的,有什么好的呀?自己沒有本事,就會勾引男人,將來到她婆婆家,也沒有人看得起!”       姐姐的話,終于激怒了我,我打開門從臥室里出來,沖到姐姐吼道:“自己的男人管不住,你到這里來撒野!就他那德行白給我都不要!是他賤,送上門來!我還不稀罕!你還有臉來找我!”       在父親的攔阻下,姐姐倉皇逃走,還一邊說:“我回家看看,別再想不開。”       姐姐走后,母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倆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事?”       母親的一句話,證明她是相信姐姐的話,相信我和姐姐的丈夫有染。       雖然這件事過去很多年了,我從沒有恨過姐姐的丈夫,甚至能夠原諒姐姐,最不能讓我釋懷的是母親。從始到終我都不看好姐姐的丈夫,雖然每天到我們家干活,不善言辭的我,很少和他交流。甚至不想聽到他的聲音,每次在自己臥室聽到他說話的聲音,都會忍不住去警告他,聲音小一點。每天在母親的眼皮子底下,而且母親不止一次地說我,“你啥都干不了,人家來給咱干活,你別這么多事。”       姐姐的無理取鬧,不但引起母親的同情,還怪罪起我來。多年后,當我把自己對母親的不滿宣泄出來時,母親說:“你姐又哭又鬧,你一句話不說,我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我不能問呢?她說你的時候,你沒長嘴啊?你怎么不解釋?”       “我不解釋,我爸爸也相信我,知道我討厭他,看不上他,更不會跟他有事,你就是偏心。在你心里,你就是看著我姐姐殺人,她要是說是我干的,你都會替她說話!”       “你就想著我的不好,我替你說話的時候,你沒有聽見?你姐嫁給他,跟著他受苦,他什么都沒有,不嫌棄他窮,他卻說喜歡你,你姐心里什么滋味?如果你老公也跟他一樣,說喜歡別人,你會怎么想?你姐懷著孕,他不管不顧,如果你是你姐,你老公像他一樣,你心里就沒有想法?”       “難道這一切是我的錯嗎?她為什么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過來找我,你還替她說話,我是你的女兒,天天在你身邊,我討厭他每天來我們家,你不知道嗎?你還問我?”很多年過去了,我依然不能釋懷。       母親依然不覺得自己有錯,當我提起男同學寫給我的情書時,我依然情緒激動,“當年,我同學不就是寫給我一封情書嗎?更何況還是個孩子,還沒有成年,你看你當年罵我的話,是一個當娘的說的話嗎?張嘴就滿嘴噴糞,一句人話都不說!”       “誰讓他給你寫信了?小小年紀就干這么不要臉的事情!還想娶你,想娶你就不行!他家太窮!”母親一人理直氣壯,氣勢和當年一樣。       “人家怎么不要臉了,不就是一封情書嗎?至于嗎?人家干啥了?”面對母親的無理取鬧,簡直不可理喻。       “你是我的孩子,他不配你,我有權利拒絕,對你有想法就是行!”母親永遠那么強勢,這是我最不喜歡的,不喜歡她的強勢,不喜歡她的霸道,不喜歡她的一切。自從回到父母身邊,我感到我的噩夢又開始了。母親似乎一點都沒有變,在母親心里,她還把我當成小時候的我,在她心里我永遠一無是處,干什么,怎么干都不對。       在有老公和兒子的日子里,每天照顧老公和兒子是一種樂趣,一種幸福。可是在母親的日子里,我每天度日如年,甚至不想聽到母親的聲音,不想看到母親的模樣。可是母親偏偏總是在我的視線里晃來晃去,無論我做什么,都會橫加干涉,總是以命令的口氣和我說話。她不會的,沒有見過的,統統否認,我每天還是這不對,那不對,每天被母親氣的歇斯底里,有時候真的有種想把母親掐死的念頭。       很多時候想一走了之,可是我舍不下從小疼愛我的父親。在我的記憶里,我在父親眼里就是一個聽話的孩子,沒有任何的瑕疵,無論我做什么,父親都是我堅強的后盾。從來不會和母親同流合污,雖然父親一輩子包容著母親。可是我在父親眼里,永遠是對的。       照顧父親的日子里,每天給父親洗臉,洗手,喂飯。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顧。從來沒有覺得厭煩過。在我的記憶里,只要回憶起父親的日子里,都是美好的。在父親心里,我就是父親的命,小時候,父親帶我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醫院,當我被病痛折磨時,在我的記憶里,永遠是父親陪在我的身邊。       母親從小偏愛姐姐,我曾經記得姐姐當年定親時說過的一句話:“這個家是咱娘當家,咱娘說了算,這個家早晚是我的,咱爸爸不當家說了也不算,以后你啥也撈不著。咱倆在父母身邊只留一個,我既然留在當村,家就是我的,你就別惦記了。”姐姐的這句話我記了三年。       三十年后的今天,尤其是最近,曾經搶著把父母接到她家的姐姐,如今姐姐像是換了一個人。家里的一切已經滿足不了她的欲望,如今日子過好了,家里的一大片家業也看不上了。她開始鬧情緒,甚至找理由把父母推向我。一向看我橫豎不順眼的母親,也一下子轉變了很多,對我的態度也溫和了,母親的變化,回憶這些年來,母親對待我們姐妹的態度,我開始慢慢理解母親。       其實,每個人都是有私心的,我們的父母也是,他們也是人,普通的人。他們都為自己的將來著想,想著指望哪一個養老,就偏心哪一個。小時候,自己最弱,沒有力氣干活,更沒有能力掙錢,而且還經常花錢看病。在母親心里,我就是家的累贅,是他們的負擔。對他們沒有任何價值。       多年后的我,上帝眷顧我,獎勵給我一個寵我愛我的老公,又賜給我一個懂事孝順的兒子,算命人說我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今生享受到的不僅僅是情感上的財富,而且一輩子享受安逸的生活,吃喝不愁,過著人人羨慕的生活。我的生活沒有得到母親和姐姐的祝福,而是經常詛咒我,母親經常說:“別看你現在好過,早晚有你倒霉的時候!”姐姐更是羨慕嫉妒恨 。       從前母親和姐姐永遠在一條戰線上,一起攻擊我,擠兌我,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向沖鋒陷陣,不怕生死的母親,開始向我示好,還時不時地給我點好處。這可是百年不遇啊!我開始懷疑母親的動機,難道姐姐靠不住了,要另尋靠山?       從前,我和父親在母親眼里,就是一無是處,最近,母親對父親的態度也好起來,好的讓我不敢相信。在我心里,我是這個世界上和父親最親的人。容不得任何人說父親的不是,尤其是母親,哪怕一個表情,一個動作,一句話,對父親不友好,不尊重我都會立刻反駁。要替父親爭個公道,所以,我和母親經常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起來。       如今看到母親照顧父親,無微不至,細心呵護,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溫柔。我開始懷疑,以前的母親和現在的母親那個是真實的。如果母親一直是現在這個樣子,我從小就不會受那么多的傷害。也不會恨她半輩子。如今的母親變了,變得善解人意,通情達理,我開始感覺到,有母親疼愛,感覺到一絲絲溫暖。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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